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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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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多時,第二局比賽開始。

看到地圖的一瞬間,盛汐顏放下心來,因為這幅圖的地形和障礙物都不算覆雜,如果想打上一局那樣的持久戰,實在是沒多少用武之地。

然而梅哥的毒奶卻一語成讖。

比賽進行到一半的時候,宋文景出現失誤,若非其他幾人反應迅速、力挽狂瀾,Eternal的戰術布局就要被對面看穿。

“他完全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。”白琰有些無奈,“我跟他說要穩著點打,像平時訓練賽那樣,但剛才那一下,你們看到沒,他明顯又沒沈住氣。”

“烏鴉嘴”梅哥自我反省之餘,不由得疑惑:“我聽說他平時表現得還可以啊,難道是因為沒有經歷過大賽,不適應這種環境?”

“他想表現自己。”盛汐顏解釋道,“越是重大場合就越有表現欲,甚至會做一些平常沒勇氣做的事。我學音樂的時候也見過這類人,在臺下中規中矩,上臺之後卻總要臨場發揮,搞一些炫技行為。”

說罷,又補充了一句:“據我所見,演砸的概率在九成以上。”

梅哥被她說得心驚膽戰:“小盛,你可別嚇我。”

盛汐顏嘆息:“我也不想,但還是做好心理準備吧,他或許就是這種人。”

她再度將視線轉向比賽,沒多久,雙方交戰在一起,似乎是要就此決出勝負,每個人的走位和技能釋放都精準到極致,生怕出現分毫偏差,為對手提供機會。

然而下一秒,宋文景突然搶攻上前,打算一鼓作氣把對方一名殘血擊殺。

他的舉動讓Eternal的陣型出現缺口,意料之中,成為了對方的突入點。

所有人的心都在一瞬間懸了起來。

這種時候,大家的血量都已見底,技能循環也提前計算過,容不得差池,誰都沒想到他會突然來這一招,就算盡最大努力補救,還是遲了一步。

比賽告負的那一刻,休息室裏陷入死寂。

“沒事,我們還有機會。”梅哥率先打破安靜,故作輕松道,“讓他吃個教訓也好,下次就不敢這麽亂來了。我出去接一下他們,阿歡來嗎?”

徐歡點點頭:“走吧。”

徒留盛汐顏和白琰面面相覷。

兩人神色凝重地對望一眼,同時陷入了沈思。

盛汐顏現在的心情非常一言難盡。

她比任何時候都希望是自己在賽場上。

尤其是看到宋文景失誤,導致己方優勢局面被逆轉的那一刻。

這些天裏,她只能看著隊友們打訓練賽、圍觀慕江辰單排競技場,她不想讓他們在這種忙到不可開交的時刻還要為她擔心,所以總是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,但那種心癢又羨慕的感覺卻從未消弭,反而與日俱增。

此時此刻,積攢多天的情緒終於按捺不住,她忽然有些委屈。

也說不清到底是在委屈什麽。

畢竟還留著一絲理智,知道眼下這副局面怨不得任何人。

梅哥說讓宋文景吃個教訓,她又何嘗不是從這件事中吃了個教訓。

雖然之前早就反思了無數次,並且暗自發誓以後絕不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,但直觀地目睹比賽失敗、替補表現不盡如意,對她的刺激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。

對隊友的歉疚,對比賽結果的惋惜,對宋文景的恨鐵不成鋼,還有對賽場的渴望,種種情緒摻雜在一起,讓她心中非常不是滋味。

不過當隊友們表面神色如常地回到休息室、實際卻沒有了上一次的輕松氛圍時,盛汐顏還是斂起一切個人情緒,為大家斟好了水。

她把咖啡遞給慕江辰,忽然被他反手捉住了右手手腕。

他的指尖輕輕地劃過她的手背,上面的淤青已經淡去不少,傷痕也開始結痂,只是她覺得露在外面不好看,加上安全起見,所以依舊用紗布裹著。

盛汐顏不知他意欲何為,條件反射道:“我端個杯子還是可以……”

“抽空去醫院覆查一下吧。”慕江辰的聲音卻在同時響起。

盛汐顏聞言,心下想笑,覺得他在涉及她的事上還真是非同尋常的嚴格。

微不足道的皮外傷,居然還要覆查,只怕醫生都會覺得小題大做。

但她還是言聽計從地點點頭,沒有做任何爭辯。

以前夏安遠也是這樣,她但凡出現一點頭疼腦熱,都能把他搞得緊張兮兮。

她一邊吐槽對方上綱上線,一邊卻挺享受這種被人重視的感覺。

思緒逐漸飄遠,直到她發覺自己的嘴角有些上翹,才連忙回過神來,微微低下頭,避開慕江辰的目光,掩飾掉險些暴露的小心思。

然後順勢回握過去,駕輕就熟地為他活動了一下關節和肌肉。

現在的比分是一比一平,接下來還有一場決勝局要打。

宋文景又被白琰叫出去單獨談話,離開的時候垂著頭,仿佛自知有錯、無顏見江東父老,不多時返回,神色中的拘謹仍舊揮之不去。

完全看不出比賽場上那副莽撞沖動的模樣。

盛汐顏用餘光打量著他,想起之前在預備隊的時候,他對馮南百依百順,沒有少針對她,但在其他人面前,他卻低調溫吞,從不冒頭。

她覺得這人只是對她有成見,除此之外也沒什麽毛病,因此梅哥和白琰讓他做替補的時候她並未提出異議,甚至還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經驗轉告。

沒想到他關鍵時刻掉鏈子,敗在了心態上。

忽然間,一直沈默不語的宋文景擡起頭,像是鼓足了勇氣,說道:“教練,隊長,我……我可能還是不行,下局比賽,不如我……不上了吧。”

所有人的視線頓時投過來,他躲閃了一下,低聲道:“反正也是……”

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弱,幾乎淹沒在嗓子眼裏。

“反正也是輸,所以幹脆放棄?”慕江辰不緊不慢地接過他的話,語氣平靜道,“你的隊友都沒有說出這兩個字,你卻先放棄了他們和你自己。”

宋文景不敢和他對視,囁嚅道:“結局都已經定了,還有什麽意義?”

“有什麽意義?對你自己來說,這是你第一次作為正式隊的一員參加比賽,而且客觀來講,很可能會是近期內最後一次,賽場上的每分每秒,以後都會成為你經驗的一部分,拋去別的不說,這難道不是一次絕無僅有的學習機會嗎?”

“對於戰隊和俱樂部,最後一局關系到這場比賽的輸贏,你覺得一定會輸,那麽第一局贏的是誰?和隊友配合著打贏對面的是誰?”

波瀾不驚的反問,讓宋文景一時無言以對。

“你現在有兩個選擇。”慕江辰放下杯子,淡聲道,“盡可能找回第一局的狀態,哪怕做不到,也堅持把比賽打完。或者放棄,這裏沒人可以頂替你的位置,聯盟不允許四對五,我們只能退賽,Eternal會迎來成立之後的首次不戰而敗。”

梅哥聽了這話,心裏頓時一跳:“退賽不是小事,小宋,你可考慮清楚。”

他想委婉地提示宋文景,按照合同和俱樂部的規章制度,這種行為會招致不輕的處罰,但又怕適得其反,於是只能含糊其辭地勸說一番。

難得地,其他人都沒有說話,空氣安靜了幾秒,最終宋文景低頭認錯:“對不起,我不該有這樣的想法,隊長,下局比賽我會上場。”

慕江辰點點頭,沒有再就此事多言:“過來吧,我簡單跟你說幾個問題,沒時間讓你練了,下局比賽盡量留意就好。”

見狀,眾人也陸陸續續開始出聲,三言兩語地加入了中場覆盤的行列。

仿佛剛才的一切沒有發生過。

盛汐顏一邊聽他們說,時不時表達一兩句自己的想法,期間她打開手機看時間,發現多了幾條群聊提示。

先是原澤發的:“嚇死哥了,差點以為真的要退賽,不是我說,以前聽說主動退賽這事,覺得和笑話一樣,沒想到天道好輪回,這次居然被自己趕上了。”

又道:“他在想什麽?這已經不是心態問題了,是職業素養不合格,當時宇輝家裏出了那麽大的事,他都堅持把比賽打完了,這個小宋,是真的不行。”

“我們遷就他那麽多,還沒說一句委屈呢,他倒是先委屈上了。”

慕江辰的消息緊隨其後:“你有這閑工夫打字,不如把體力留到下局比賽。”

原澤立刻噤聲,沒敢再說什麽。

但下一秒,他就把消息發到了盛汐顏那裏:“盛妹子,剛才隊長是不是很帥?”

盛汐顏:“隊長在我心裏一直都挺帥,不用特意挑時候。”

原澤:“……”

什麽叫做典型的自討苦吃?他認命地放下手機,轉頭去和溫東銘討論比賽了。

休息時間很快結束,本場比賽迎來決勝局。

宋文景像是終於意識到問題所在,試圖穩下來,但眾人一口氣還沒松掉,就發現他出現了更大的問題。

他的心態終究還是沒能完全調整過來,雖然不再有足以令戰局在一瞬間翻牌的莽撞舉動,但卻不斷出現小失誤,一來二去,Eternal竟逐漸落在了下風。

盛汐顏仔細留意著場上另外四人的表現,不覺有些疑惑。

每個人的走位和技能都無懈可擊,甚至有了上一局的教訓,特意采用了容錯率較高的打法,隨時準備補救宋文景的差錯,但不知為何,卻有些不敵對面。

這次的對手雖然不弱,可也不是Wind那樣的強隊,論實力排名,大致與Flora處在相近的位置。

然而和Flora對局的時候,Eternal都沒有出現過現在這種力不從心的情況。

其實這個宋文景還算有兩把刷子,在場上堅持了挺久。盛汐顏心想,不然他早點被淘汰出局,其他人四打五,贏面或許都會更大一些。

這個無意識的念頭一出,她不由得怔了怔,像是忽然間捕捉到什麽至關重要的信息,讓她產生了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。

不只是這場比賽,還有長期困擾Eternal的轉型問題。

似乎在一瞬間有了答案。

她閉了閉眼睛,極盡所能地想要抓住那個飄忽不定的念頭。

手機振動的聲音卻毫無防備地響起,頓時打斷了她的思緒。

她深吸一口氣,有些煩躁地拿起手機,看向來電提示。

然後就倏地站起身,拉下兜帽,頭也不回地走出了休息室。

找她的不是別人,正是夏珩。

她想了一下,覺得站在走廊上不安全,被人看到就麻煩大了,索性鉆進洗手間的隔間裏,按下了接聽鍵。

這裏的洗手間是隊員和工作人員專用,因此標名“女”的這邊素來很空,一般不會有什麽人過來,總體還算隱蔽。

她以為夏珩打來電話是要說盛棠和監護權的事,誰知接起之後,他卻是問她為什麽缺賽,俱樂部公告裏的“身體原因”又是怎麽一回事。

盛汐顏頗為意外,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
直到夏珩再次追問,還說要接她去醫院做檢查,她才回過神,語氣平和道:“沒什麽,被盛教授打了幾下而已。就是我這人好面子,不想帶著難看的傷疤出現在公共場合,所以暫時退居二線,沒有參加今天的比賽。”

夏珩像是不敢相信,遲疑道:“她居然打你?因為你回國的事嗎?”

盛汐顏笑了一下:“夏總,您別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。我從小被她打到大,這點小風小浪,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值一提。”

不是故意嘲諷對方,而是她真的想笑。

父母離婚之前,她被母親家暴了近十年,而她的父親對此一無所知。

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事了。

夏珩那邊沈默良久,才再度出聲:“安寧,你真的沒事嗎?”

“就算當時有事,過了一星期,也已經沒事了。”盛汐顏有意無意地活動了一下右手,“去醫院就不必了,我自己去過,醫生說皮外傷,問題不大。”

夏珩聞言,即便仍舊有些放心不下,卻也只能作罷。

如今盛汐顏收斂鋒芒,悄無聲息地切換成綿裏藏針模式,平時不介意與他虛以委蛇,但她自己認定的事,卻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。

他只得叮囑幾句,讓她有什麽事一定要第一時間給他打電話。

雖然心知她轉眼就會拋諸腦後,但還是抱了一絲微不足道的希望。

末了,他想起先前被她婉拒的邀約,猶豫了幾秒,決定再試一次。

只是還沒等他說話,盛汐顏忽然聽到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,似乎正朝著洗手間的方向來,而且根據她的判斷,還是幾個穿著高跟鞋的女人。

她壓低聲音,匆忙道:“夏總,您稍等一下,我回頭再打給您。”

然後飛快地掛斷了電話。

下一秒,那幾個女人聊著天走進了洗手間。

盛汐顏一動不動地站在隔間裏,打算等她們出去之後再離開。

她們說話的聲音一字不落地傳入了她的耳中。

“難得這次找了個在場館工作的熟人,讓我們混進後臺,誰知Eternal居然輸了比賽。我剛才路過他們休息室的時候看了一眼,門關得緊緊的,只有工作人員在那守著,我看今天是別想要到什麽簽名和合影了。”

盛汐顏聞言,眉頭不覺一蹙。

沒想到竟然是一群私生。

另一人的話音響起:“肯定啊,大神們輸了比賽,心情不好,哪有工夫給人簽名合影?我看都怪那個盛什麽的,要不是她說來就來說走就走,隊裏也不至於臨時找人上場,連個準備的時間都沒有。”

“也別這麽說,她可能真的生病了。”

“或許吧,畢竟人家是著名鋼琴家,嬌滴滴的大小姐,弱不禁風得很。”

“也不知道Eternal管理層抽什麽風,把這種明顯是來鬧著玩的人招進隊裏,連累幾位大神輸比賽,唉,我真是看不下去,他們哪有那麽多時間拿來浪費?”

“等著吧,我們繼續去官博底下討說法,就不信他們能裝死一輩子。”

“雖然我也是女人,但我真心覺得女人不適合做這行,體力精力都跟不上,還三天兩頭生病。我希望那位大小姐玩夠了趕緊走,別在這耽誤別人。”

“不好說,萬一人家是帶資進組,非要賴著不走怎麽辦?”

“天啊,太可怕了,你可別毒奶!”

幾人聊著天離開了,盛汐顏聽著腳步聲遠去,飛快地推開隔間門,小心留意著周圍的人,一路溜回了休息室。

比賽已經結束,Eternal以1:2告負,屋裏只有徐歡和程煜在。

“梅乾出去忙了,白教練和幾位大神一起參加賽後采訪,也是剛走。”徐歡主動解釋道,“至於那個小宋……他說想自己靜一靜,我就沒攔著他。”

盛汐顏點點頭,拿起手機逐個回覆了群裏的詢問,順帶說了在洗手間聽到私生對話的事,讓他們回來的時候小心一些。

對於私生們說的那些不好聽的卻只字未提。

隨即,她想起給夏珩回電話的事,一時有些為難。

洗手間是不安全了,思來想去,好像只能去通往地下停車場的安全通道。

她對徐歡說了一聲,把頭發悉數攏進兜帽,從包裏翻出一只口罩戴在臉上,像是做賊般,拉著帽子偷偷摸摸地出了門。

還順帶夾了一本筆記本和一根筆。

這樣一來,被人看到還能假裝自己是普通路人或者粉絲。

其實那幾個私生有句話沒說錯。

某種程度上,她確實是“帶資進組”。

只是她們肯定想不到,她為了讓“資”留在“組”裏,究竟付出了多大代價。

不得不給俱樂部金主當陪聊的隊員,只怕是全聯盟都找不出第二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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